充滿「牛肉味」的水滸傳為何豪傑們這麼愛來斤熟牛肉？ - UDN 聯合新聞網

polpolberita.blogspot.com

《水滸傳》是一本牛肉味的書。施耐庵不愛寫食物，通篇不過寥寥幾十處，而且幾乎一樣：

武松拿起碗一飲而盡，叫道：「這酒好生有氣力！主人家，有飽肚的，買些吃酒。」酒家道：「只有熟牛肉。」武松道：「好的切二三斤來吃酒。」林沖又問道：「有甚麼下酒？」酒保道：「有生熟牛肉、肥鵝、嫩雞。」林沖道：「先切二斤熟牛肉來。」

熟牛肉熟牛肉熟牛肉，施耐庵大人，您是在複製貼上嗎？！

確實，讀《水滸傳》經常給人一種錯覺——大宋完全是牛肉愛好者的天下。這太讓人迷惑了，畢竟在忠實記錄汴京風物的《東京夢華錄》中，作者孟元老回望故國，流著口水報菜名，鋪天蓋地的「兩熟紫蘇魚、假蛤蜊、白肉夾麵子、茸割肉、胡餅、湯骨頭、乳炊羊……」寫遍了汴京的酒肆茶樓、肉行魚行餅店，雞鴨鵝鵪鶉、豬羊獐子應有盡有，還吃可愛的兔兔，就是不見牛肉。

要知道，《東京夢華錄》描述的是宋宣和年間京師盛景，而宣和正是宋徽宗的年號，就是《水滸傳》中那位夜會李師師的風流皇帝。兩本書的時代背景嚴絲合縫，但在食物的記述上卻相去甚遠。若說可信，當屬《東京夢華錄》，因為有大宋律法為證，《宋刑統》明確有「諸故殺官私牛者，徒一年半」，「主自殺牛馬者徒一年」的法條。農耕社會，耕牛地位尊崇，受官府保護。牛有戶口（牛籍），生老病死都記錄在冊，要宰殺老邁或病殘的耕牛先得去官府註銷戶口，不能隨隨便便吃牛，殺牛賣牛肉多為黑市交易。

那為何施耐庵筆下的好漢偏偏中意吃牛肉呢？一種說法是，施耐庵畢竟是元朝人，蒙古人愛吃牛羊肉，毫不忌諱。另一種說法是，《水滸傳》本是一個造反的故事，梁山好漢落草為寇，越是官府嚴禁的他們越是要觸犯。施耐庵這樣寫才符合人物的身分。更何況，身為粗豪俠義的好漢，吃魚蝦太過麻煩，吃雞鴨沒有氣勢，要想耍帥，還是大塊牛肉最般配。

在真實的大宋生活，羊肉才是菜單上的大明星，北宋的宮廷御宴主打羊肉菜，因為嫌棄豬肉，牛肉又不能吃，能擔當主菜的只有羊肉了。權貴階層熱愛羊肉，偏偏北宋又不產羊，所以羊肉價貴，並非平民階層能消費的。《水滸傳》中，黑旋風李逵就因為店小二表示店中只賣羊肉而大為光火，覺得店小二狗眼看人低，欺負他吃不起羊肉。實際上北宋中葉，朝廷每年要花四十萬貫從契丹買羊，主要供宮廷之用，餘下的拿到市場上高價出售。傳說宋太宗時從西夏買了羊羔，運到河北放牧，結果小羊羔啃光了農田裡的秧苗，朝廷算了筆帳，自主養羊還是不如進口。

羊肉這麼貴，民間免不了暗渡陳倉地偷吃牛肉。北宋極其富庶，耕牛充足，所以官府對民間偷偷宰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這才會有《水滸傳》裡店家口中的「新宰得一頭黃牛，花糕也似好肥肉」——老邁的黃牛絕無可能有這般肥美肉質。

梁山好漢個個愛吃牛肉，也不挑剔，只求個飽腹充飢。要我說，全書最懂牛肉的還是母夜叉孫二娘。她在十字坡用蒙汗藥迷倒武松一行，查驗了下貨色，喜不自勝：「你這鳥男女只會吃飯吃酒，全沒些用，直要老娘親自動手！這個鳥大漢卻也會戲弄老娘！這等肥胖，好做黃牛肉賣。那兩個瘦蠻子只好做水牛肉賣。」

黃牛肉當然與水牛肉不可同日而語，必須得是武松這等好貨才能充得。母夜叉此舉可真是貨真價實，童叟無欺了。